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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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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碗碗熟練地在各樓與塔間飛來飛去。

她是個懂事的好妖怪, 沒有推門,先從窗戶裏探進腦袋看他是不是在忙。不是就把營養液給他灌下去,是的話就決定把碗放在邊上, 自己出去浪。

蘇夢枕正在辦公。

不止他一個,楊無邪與王小石還有些不認識但面熟的人也在。看見小妖怪狗狗祟祟將腦袋探進來,俱是默了一默。

窗外沒有欄桿,她是懸浮在空中的。

冷不丁看見只腦袋瓜伸進來,還不如敲門。

蘇夢枕快步走過來, 低聲詢問。

餘碗碗將碗塞到他手裏,很認真很嚴肅地告訴對方:“記得一口氣喝了嗷!對身體很有好處的。”好像怕他偷偷倒掉似的。

蘇公子略微頜首, 笑了:“嗯。”

他其實並不是個古板的性子,只是這時卻也不好摸一摸心上碗的腦袋,輕聲解釋道:“也就這幾日忙一些。”待正式扳倒了奸相, 就能好好陪她了。

小妖怪得到允諾, 心思早就野到外頭去了。

她琢磨著,筷子的意思是這幾天她可以一個人好好玩一玩,過幾天他空下來, 她就不能到處跑了。唉,情緣這個東西有點兒費時嗷。

但是她自己找的嘛, 只能先認了。

“那我先走啦!”想到時日不多, 餘碗碗從外頭“啪”地關上窗戶, 險些震到了蘇夢枕優越的鼻梁。

“……”金風細雨樓的主人平靜地轉身, 走回廳內,將手中端著的碗擱在一旁, 重新投入到朝堂狂風與江湖暴雨中去了。

初夏大中午,來往的行人並不多。

餘碗碗蹲在地上,望著一個很小的小姑娘舔糖葫蘆, 她目露沈思,欲言又止,止言又欲道:“好吃嗎?”

那小姑娘至多只有五歲,乳牙都咬不動淋了糖液又脆又硬的山楂球,只能慢吞吞地舔,口水都流了下來,看起來有種傻乎乎的天真。

餘碗碗撩起對方的布裙給她擦嘴。

這是個跟大人走失了的小孩子。

一個人在墻角邊哭得稀裏嘩啦。

餘碗碗忍痛掏錢買了串糖葫蘆遞給對方,她才破涕為笑,兩只小圓手抓住木簽專心致志地吃起來,連要找爹娘都給忘了,亦步亦趨地跟著小妖怪走。

人族小孩真好騙,妖帝很凝重地想。

問叫什麽名字,家住在哪裏?通通不知道,連吐字也講不清楚。餘碗碗有點發愁,單手叉著腰告訴她:“糖吃多了,會蛀牙的嗷!”

便伸爪,把糖葫蘆串往自己這兒拉。

剛動了動,那小姑娘立即哭出聲,是那種張大嘴巴的撕心裂肺驚天動地鬼哭狼嚎,哭得很醜,一把鼻涕一把眼淚。

行唄,會哭的孩子有糖吃。

一松爪,那小姑娘便不哭了。

不但不哭,還朝她咧開嘴樂呵呵地笑。

妖帝很小氣,妖帝不想理,妖帝兜裏沒糖了。

餘碗碗蹲著,小姑娘也學她蹲著,一大一小動作如出一轍,引來無數人的註目和竊竊私語。

有個中年的刀疤大漢在旁經過了三回,到第四回 時,大搖大擺走過來惡聲道:“餵,你這丫頭怎地自說自話帶走了我閨女?可叫老子好找!”

餘碗碗看看他,又看看小姑娘,沒理。雖然她依舊分不太清人族的美醜,但長得像不像,還是瞧得出的。

“賊丫頭,老子在同你說話!”

沒等到回應,那大漢拿腳碰過來。

餘碗碗很想表演個掃堂腿,可是她不會。

所以她只能蹦起來,頂到他凸起的肚子上。

“哎呦!”中年大漢立即跌倒,捂著右腳嚷嚷著說疼,疼得要命,簡直快死了,要賠錢,多多的錢,否則便去見官。

天子腳下多是做了一輩子的順民。

畢竟隨便掉個牌匾,十個裏八個是官。

老弱婦孺,更是多半會選擇破財消災。

奈何小妖怪重新在墻角蹲好,仰頭望天,充耳不聞,像只等著下雨的蘑菇。直到嫌棄那碰瓷的大漢實在太吵,引得無數路人圍觀,方撇嘴道:

“為啥捂腳哦,我踢的明明是你肚子。”

中年漢子連忙改為捂住肚子,又叫喚起來,還要吃瓜群眾做目擊證人,叫罵著這死丫頭承認她踢傷他了,趕快的賠錢!

妖帝餘碗碗很沈重地嘆了口氣。

“你明明摔的是屁股墩,捂什麽肚子?”

男的又不能懷孩子,這人多少沾點兒。

“你不給,便隨我去衙門!我要跟青天大老爺擊鼓鳴冤,告你拐賣我閨女!”中年大漢不依不饒,他表現得如此坦然囂張,竟真有路人信了。

漢子一把抓住了那小姑娘的手臂,將她整個身體抱起來架在肩膀上,不顧他的“閨女”哇哇大哭,只瞪著銅鈴般的眼睛高聲道:

“——走,隨我去見官!”

同樣有疤,江小魚臉上的疤就有種特殊的氣質,就像裂了點碎縫的古董瓷器,雖然不完美但還是很昂貴。

而這中年大漢滿臉橫肉,此時怒目圓睜,臉上疤痕也跟著抖了抖,好似爬了條毛毛蟲。

餘碗碗不歧視毛毛蟲,但是不妨礙她覺得大部分蟲蟲黏糊糊惡心心,一腳踩下去,“啪嘰”,汁水四濺,毫無美感。

小妖怪不動彈也不說話,那漢子便立即朝四周嚷嚷說她心虛了。待引來群情激憤,又變了副面孔,說自己這人只是樣貌兇,著急女兒安危罷了,想來只是誤會一場,還是放她一馬罷!

然後客氣地讓人群各回各家各找各媽。

你看這個摳腳壞蛋的思路就很清晰。

先聲奪人,聲東擊西,借機拉走孩童。

找準一個迷路的孩子,多次踩點,發現孩子周五有好心人照看,立即沖出來偽裝父母要帶走閨女。這時孩子當然會哭鬧不認假爹,因此壞蛋先捏造罪狀將好心人嚇跑,再大事化小圓滿達成目標……

餘碗碗自覺領悟到了新型騙術。

尊貴的妖帝陛下桀桀桀桀地冷笑。

她跳過去,正義地將糖葫蘆搶了回來。

女童一邊抽噎,一邊打著哭嗝繼續舔糖絲。

那大漢眉目間戾氣愈重,他撩起袖子,看起來已打算直接撕破臉皮動手搶孩子了。周遭路人本已逐漸散開,又漸漸圍攏來。

“我……我見過這丫頭的畫像,她她……她是六扇門通緝的武林魔頭!”突然有個人顫著聲喊道,喊完,四周寂寂。

話音剛落,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。

那人發覺自己被當事碗盯住,轉過身就跑。

餘碗碗低眸覆擡首,期期艾艾道:

“我叫陸小雞,但你們可以喊我鴨鴨。”

通常心理變態的人都是這個亞子滴。

就像刑部的任怨,會紅著臉將人皮剝下。

而眼前這瞧著可愛的少女更是厲害,那扭曲的五官,簡直快要飛起來。娘嘞,快逃命吧!

舉止羞澀言語油膩,連摳腳大漢都深深覺得自己被惡心到。最終只有糖葫蘆眉開眼笑,“鴨鴨鴨鴨”地喊她,笑起來是母雞的“咯咯噠”。

霸道妖帝餘碗碗瞇著眼端詳人類幼崽。

頓了頓,她輕輕戳對方的酒窩:“吃你的吧。”

語罷,小妖怪將糖葫蘆的耳朵遮住,清了清嗓子,一副“識相的快滾,鴨鴨要開大了”的囂張氣勢。

人群早已四散奔逃,而那大漢兩股戰戰,眼睛亂飄似在尋找逃生通道,然而竟還沒有走。就像是被什麽人強逼著留下,否則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情一般。

魔頭鴨鴨升空,居高臨下遠眺四方。

因為至今不曉得哪裏是丹田,故她氣沈肚臍眼,倆爪子伸到嘴邊做喇叭狀,三呼“機機”。隨後屏氣凝神,耐心等待著、期盼著……

少頃,一個小黑點遠遠而來。

它轟鳴著,顯然是只戰鬥雞。

天空一聲巨響,無情閃亮登場。

大捕頭坐在輪椅上,很久都沒有動。

“歪,醒一醒姐妹萌!世界需要你,人民需要你,壞蛋更需要你!”對方癱在扶手的一側,心急的小妖怪蹦過去將他搖晃了幾下催促。

無情吃力地掀眸,冷冷地瞧了她一眼。

他的目光是空洞的,無神的,仿佛已對這個世界絕望。又好像甚麽也沒有想,只想癱在輪椅上,做個安靜的美男子。

“你……”他薄唇輕啟。

只說了這麽一個字。

很快就被鴨鴨無情打斷:“快看,我又抓住了一個壞蛋!”便添油加醋地將起因結果和猜測等全講出,還將糖葫蘆放到他膝蓋上充當人證以及物證。

她揪住幼崽的衣領,直接拎到了輪椅上。

不得不抱住吐鼻涕泡的女童,無情扯出抹虛弱的微笑,他輕輕“啊”了一聲,誇她:“妖帝陛下,當真智勇無雙。”

“我也這麽覺得鴨!”揚起個大大的笑容。

然後又很客氣地誇回去:“你的機機也超棒嗷。”

這句話乍聽真的……很是猥瑣。但是這麽想的人需要反思,到底是說的人不對勁,還是聽的人是lsp。

雖然但是,我們都知道通常是後者。

無情因極速前進而失血的蒼白俊容低了下去,但還是能瞧見面上時紅時綠,他重重地咳嗽兩聲,眉目一凜,眸光掃向渾身抖得不行的疤頭漢子。

“跟我回衙門。”

語聲平靜,卻不怒自威。

中年大漢慫得連個屁也不敢放。

他抖著手,小媳婦樣地跟到輪椅後頭。

雖未親身經歷,但無情幾乎一眼就瞧出些矛盾和可疑——對方看似面容兇橫,行惡嚴密,但卻輕而易舉地就被嚇破了膽子,著實匪夷所思……

餘碗碗很願意再去一趟牢房,康康那裏有沒有大碗牢飯,但無情大捕頭委婉又堅定地拒絕了。他說她絕對信任她的每句話,不必來簽字畫押了。

於是鴨鴨聳聳肩,親切地跟機機道別。

大輪椅跟小妖怪友好地貼了貼,分開時糖葫蘆哭著去拉餘碗碗的爪子,女童嘴上不會說話,只能發出“嗯嗯昂昂”的著急叫聲,好像很舍不得她。

小氣妖帝努力說服自己應該很得意。那麽快就獲得了一只人類幼崽的芳心,這絕對是香香哥哥都做不到的事情。

代價只是串糖葫蘆罷遼……不虧,不虧的。

糖葫蘆拉著餘碗碗的爪子。

餘碗碗拉著大捕頭的袖子。

小妖怪咬唇道:“報銷嘛?”

“……報。”大捕頭當即掏了錢袋。

“烏拉!”餘碗碗歡呼一聲,隨即回握住磨人精糖葫蘆的小圓手,月牙眸亮晶晶的,深情款款道:

“姑娘的芳心,楚某子夜踏月來取。”

表舍不得,有機會我會來看你的嗷。

——太油了,真的太油了。

無情的嘴角,不受控制地抽了抽。

女童手裏的糖葫蘆,也“啪嘰”掉地。

她竟沒有哭,甚至轉而在大捕頭懷裏拱。

所謂“怪阿姨”,就是妖怪阿姨。

教育要從娃娃抓起,實乃真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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